广东赛区特等奖（高中组）

一个不可理喻的人的自述

我叫莫醒，来自2301年，来自未来的数据社会。而我身上最有用的数据，那就是——我是世界上第一不可理喻的人。

为了防止你因为对“不可理喻”的误解而对我产生误解，我必须跟你解释，此处“不可理喻”的意思是“不能够用道理使我明白”。我并非蛮横顽固，我只是不会听你的大道理。

2301年，是人类属性排名计划启动的第14年。尽管最近排名的数据变得会实时更新了，但这并不影响我自从有了自己的想法以来，连续九年蝉联“不可理喻”的全球榜首。大写的、多语种的“不可理喻No.1”悬空在我的头顶，我一直以此为豪。

我爸说得对，我是不可理喻，所以要“以力喻”。三年前，他强行将我扔进了全球第一的学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间全球第一学校的名堂，甚至传到了隔壁的半人马座。因为，能够进入这所学校的人，无一不是某项属性排名全球第一的人。他们总说我这个不入流的“第一”没有资格跟他们共享一流的教学资源，但姐姐我从来不将这些闲话放在心上。

本来，我以为，我会以“第一不可理喻”的排位终老，而后第一才会易主。要是没发生那次的意外，一切都应该如代码般完美运行。

（一）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299年的3月。北半球迎来了反常的海水倒灌，据说是把人类属性排名的系统给淹没了，我们头上的排名忽然消失了。那时，我们正在饭堂用餐，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整个饭堂陷入喧闹。我看了看我那位“世界第一爱干净”的舍友甘靖，没有“爱干净”三个字漂浮头顶的她，竟显得有一丝生疏。

我坐到平常就餐的位子，而平常在这附近吃饭的同学也依旧在旁边。我愣愣地看了看头顶空荡荡的他们，惊奇地发现他们的脸庞竟如此陌生。为了掩饰我认不出他们谁是谁的尴尬，我当即决定转移阵地。

或许，我今天做一天可以理喻的人，也不会有人知道。

（二）

中午，“世界第一有领导才能”的人将我们召集起来，提议我们每个人都挂上写着属性和排位的牌子，以免我们认不出对方。我这才知道，原来不止我有这个尴尬。正当我准备挂上牌子的时候，礼堂的后门传来一声巨响。我定睛一看，只看到了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世界第一丑”把写属性排名特制的板子折成两半，摔门跑了出去。

礼堂陡然传遍了密密集集的议论。我听见最大声的争吵从“世界第一正义”同学和“世界第一规矩”同学那边传来。一个在高声说着：“这只是规矩，而且这就是规矩，规矩就是要把牌子挂上，与什么自尊之类的无关！”另一个在激烈地反驳：“你让一个女孩子重新戴上最丑的帽子，这根本就不是规矩，是对人的侮辱，是不正义的！”

对于一个花季少女，他人对自己样貌的负面评价确实会给自己带来伤害。我觉得“世界第一正义”同学说得有些许道理，好不容易摘掉“第一丑”的帽子，现在又要以规矩为名将它带上，的确不仁。即使如此，我也没觉得正义同学说的全都是对的，譬如他气急了甩出的脏话。

（三）

下午，我在校园里闲逛，意外发现了“世界第一恶劣”同学。他一个人蹲在墙角，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奇心驱使我走上前看。很明显，下午的日光映射着我鬼鬼祟祟靠近的影子，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蠕动的我的身影。他猛地转过头来，用他的死鱼眼恶狠狠地盯着我，示意我要么挨打要么走开。但我莫醒没有怕的，也直勾勾地回望他。

最终，这场良久的对视由他身后传来的猫叫声结束。瘦弱的白猫活泼地摇动着尾巴，朝“世界第一恶劣”同学的脚边蹭去。“世界第一恶劣”同学触电般地缩回了脚，但又像忌惮什么似的不敢猛地抬起脚，只好尴尬地停留在半空。

对上我惊讶的视线，“世界第一恶劣”同学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蹲下轻轻抚摸猫咪的头。在斜阳照射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温柔。没有“世界第一恶劣”这几个大字傍身，他倒是比“世界第一温柔”同学还要温柔。见状，我也慢慢蹲下去，心底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良久，他开口跟我讲：“我只是一直都很喜欢猫罢了，没有别的成分。”

分开前，他又恢复他那标准的凶狠表情，用最低沉的声音警告我不要把这一切说出去。

原来“世界第一恶劣”的人，心里也有柔软的地方啊。我是这么想的。

（四）

晚餐过后，我回到宿舍，一开门却发现宿舍的地板铺满了纸团。要不是室友甘靖躺在沙发上，我差点就以为宿舍进贼了。我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了？世界第一爱干净？怎么就能忍受脏乱差的环境了？”

她听见我的声音，猛地从床上蹦起来，问我：“今天一整天，你有没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就是……自从排名消失了，做事情前没有考虑数据给自己的定位，做什么别的事，好像都充满了新鲜感。”

她这么一问，确实勾起了我的思考。这一天，没有“世界第一不可理喻”陪伴的一天，我能听进去，能认同的东西好像格外要多。譬如“世界第一正义”同学对“世界第一丑”同学的支持和辩护，譬如醒悟出“最恶劣”的人也会有内心的温柔……

好像，我们原本不单由这个排名顺序定义。

梦里，我好像听见了我爸喊我：“莫醒，快醒醒。”

（五）

一觉醒来，排名又悬挂在头顶，我对于昨天发生的事，对于有感想的事，好像忘记了什么，好像又缺失了什么。

排名，是死的。人，是活的。

写在后面：

写这篇小故事，构造一间“世界第一学校”，建立起“世界第一不可理喻”的莫醒，还有“世界第一恶劣”同学、“世界第一爱干净”同学，是想表现在数据时代，被下了多重定义的我们，好像只能依靠定义去生活、去行动；为了迎合网络上、生活中，数据对我们的固化印象，我们好像忘记了本身还是个有血有肉，有其他爱好的人。或许，未来的数据社会，并不会像上面的故事一样富有戏剧性而又荒诞。但总归来讲，数据社会已经是大势所趋，既然这不可避免，不如警醒我们自身，不要被数据定义、固化，像唤醒莫醒一样，唤醒自己。

广州市南武中学高二（3）班  江家慧

指导老师  陈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