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一刷停不下来

见习记者 陈天旭 通讯员 涂颖

“有一次我站在同事的工位前等他整理资料给我，就开始玩手机，点开一个热搜推送短视频开始‘吃瓜’，看完后又接着刷下一个短视频……”白领李艺回忆，自己几分钟后回过神来，已经完全忘了一开始来找同事是做什么的。

随着媒介技术的持续革新，追求“短平快”的碎片化信息成为信息海洋中的主流。零碎的短视频、社媒动态肆无忌惮地闯入我们的生活，不仅在不知不觉中蚕食着我们的时间，更在无形中限制了人们深度思考的能力，让思维日趋扁平化。近日，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对1341名受访者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87%的受访者感觉自己在日常生活中被碎片化信息包围了；过半数受访者感觉自己在碎片化信息的冲刷下思考能力下降，逻辑变得不清晰。

随时随地刷短视频，碎片化信息侵蚀日常生活

调查结果显示，63.3%的受访者会随时随地刷短视频；61.7%的受访者经常查看社交媒体，没有未读消息也反复刷；52.6%的受访者即使在工作，也不时把手机拿出来刷一刷；50%的受访者时刻关注热搜；26%的受访者表示闲时也难以看长篇内容。

“上下班坐地铁，没什么事干就只能刷手机，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李艺说，自己现在即便没什么事，也会时不时打开社交软件浏览下，“每次打开短视频软件，一刷就停不下来了。有时候下了班回家没事干也是刷短视频，一晚上几个小时一下子就过去了。可手机一熄屏，刚刚看了些什么完全记不得。”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罗坤瑾教授指出，碎片化信息通常以单点输出的形式存在，其将完整信息内容拆解为短小、独立的单元，缺乏完整逻辑链条或深度体系。“碎片化信息既有以动态内容为主、通过声画快速传递信息的短视频，也有以文本为载体的短文字、网络段子等，包括‘标题党’式的信息流推送也属此列，其内容多追求即时娱乐效果、对人事物的高度抽象化概括，缺乏叙事完整性，信息价值较小。”

“比如某场突发事件后，短视频平台短时间内大量涌入所谓‘现场视频’，其中就不乏摆拍、移花接木的虚假内容。但因为碎片化信息的流量更注重时效性，平台与传播者常常无暇核实，真相就在这些繁杂的碎片化信息中逐渐消解。”在罗坤瑾看来，习惯于“对复杂事实进行压缩式表达”的碎片化信息越来越多，将很容易因简化内容而导致传播过程中的事实扭曲，进而催生信息场域内的“真实稀释”与“刻意造假”。同时，碎片化信息倾向于情绪宣泄的立场也将加剧社会舆论中的信任危机，导致一些社会公共议题讨论陷入事实荒漠。

长期接触碎片化信息带来诸多不良影响

大学生吴韵禧提到，长期接触碎片化信息让她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一个很明显的变化就是，我现在自己在家看电影长片时总是容易走神，非得去电影院才能沉下心来观看；在视频网站看电视剧的时候也总是得打开倍速，不然就会觉得剧情‘慢吞吞’的，看不进去。”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自己写作时遣词造句、沟通时语言组织等能力都有所下降。

“现在很多所谓的‘短视频新闻’不过是一段掐头去尾的视频配上几行字和音乐就发出来了，缺少对事件切面的多方表现，只突出事件的爆点和噱头，真实性十分堪忧。”新闻学学生刘启铭观察到，社交媒体上的碎片化信息过多也对新闻的真实性和权威性造成了冲击，他在接收外界信息时也变得更“小心翼翼”了。

长期接触碎片化信息会对使用者造成哪些影响？调查表明，50.3%的受访者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下降，逻辑不清晰；48.9%的受访者感觉长时间阅读、观影的能力下降；43.8%的受访者感到难以集中注意力，容易分心；35.7%的受访者发现不自觉地浪费了大量时间；32.1%的受访者变得不善于与他人线下沟通；28.9%的受访者觉得现实生活没意思；22.5%的受访者感觉情绪容易受碎片化信息干扰，波动较大；16.0%的受访者认为减少了深入学习的机会。

“碎片化信息的传播逻辑是‘情绪优先于理性’，长期接触会让人更依赖直觉和情绪做判断，而非理性分析。”罗坤瑾认为，碎片化信息“结论先行”“缺乏关联信息论证过程”的一面不仅会侵蚀人的结构性认知能力，让人难以建构起清晰的逻辑链条，还将造成个人的思维钝化，习惯于被动接受观点，减少对信息真实性、逻辑性的质疑；而其“追求爆点”“持续投放”的一面则难以承载深度内容，进而将在不断制造高频刺激的过程中损耗接收者的注意力持续时间，令人越来越难以适应深度内容。

罗坤瑾还提到，下一代青少年生长于充斥碎片化信息的信息环境内，接触大量流于表面的信息将影响他们形成深度思考能力。“大脑中负责逻辑推理、决策的前额叶皮层在25岁前尚未发育成熟，青少年长期接触碎片化信息可能强化他们的即时反馈偏好，导致大脑习惯被动地接受强刺激信息。”

培养批判性思维，找回深度阅读习惯

该如何对抗碎片化信息的不良影响呢？59.3%的受访者建议筛选信息来源，关注高质量、有价值的媒体和账号；51.5%的受访者建议设定目标并明确优先级，确保重要任务不受碎片化信息干扰；49.1%的受访者提出在需要专注的时候断网、远离电子设备；39.1%的受访者建议使用时间管理工具，提高专注力和工作效率；37.4%的受访者建议卸载一些应用，关闭微信朋友圈；32.7%的受访者建议培养深度阅读习惯，选择书籍或长篇文章进行深入学习；11.4%的受访者建议更多地参与线下活动。

“现在有什么社会突发事件，我基本只会找权威媒体的文字报道或者解读，来源驳杂的一律忽略。”刘启铭认为，在生成式AI大行其道的当下，对外界信息保持“存疑”的心态无可厚非。

罗坤瑾建议，个人在面对碎片化信息时可以通过“三步核查法”培养批判性思维——第一步是溯源信息，追问内容的发布来源、传播渠道；第二步是验证信息完整性，主动搜索事件经过和上下文背景，避免被片段内容所误导；第三步是交叉对比信源，用三角验证法比对不同立场的信源，如官方媒体、中立机构、学术研究机构。

“碎片化信息也并非一无是处，如其优质内容占比高且能搭配深度阅读，则其负面影响可被稀释。”罗坤瑾表示，对于青少年，可通过设置深度思考训练课、辩论赛等方式提高他们的逻辑推理能力，并在信息素养课程中引导青少年自己收集碎片信息、验证信源、梳理论证，用案例教学让学生学会辨别碎片化信息真伪，青少年也能更直观地理解碎片化信息的认知陷阱，从而降低其危害。

在意识到碎片化信息对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后，吴韵禧决定卸载短视频软件、控制自己使用社交媒体的时间，并通过“泡”图书馆沉浸阅读的方式找回学习深度内容的能力。吴韵禧提到，开始控制使用社媒的频率之后，自己和现实中的同学、朋友的联系反而更紧密了，他们常常结伴参加户外活动，碎片化信息带来的不良影响逐渐远离了她的生活。

近年来，广州结合4月“广州读书月”、8月“羊城书展”两个重要时间节点，广泛推动青少年参与阅读系列活动，依托公共图书馆、实体书店、花城书房等特色阅读空间，带动青少年回归传统纸质阅读；各中小学也纷纷结合阅读开展研学活动；广州市少年宫全面开展网络素养综合实践课程进校园，广州青年运动史研究和青少年融媒体中心积极开展青少年融媒素养实践，引导青少年健康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