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教育:一堂缺位的必修课
日期:[2015-10-22] 版次:[A08] 版名:[青聚焦]最近发生的广东财经大学学生虐猫事件颇为引人注目,此外,上周连续几桩青少年自杀事件深深地刺痛了人们的神经。虐杀动物也好,自杀也罢,大概都有很多原因,比如学业不顺、工作压力大、家庭负担重等。值得注意的是,有一大部分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人们不禁要问:“我们的教育出现什么问题和缺失?为什么会不断发生这种漠视自己生命漠视他人生命的情况?”
采写:本报记者 陈美军 何伟正
摄影:廖晓诗
近日,一段广东财经大学学生虐猫视频在网络上广泛流传。在视频中,涉事学生先后以弹弓打猫眼、电烙铁烫猫下体和嘴巴、电锯猫四肢等,场面血腥惊悚。
针对本次事件,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广州关爱动物服务中心负责人沈小姐从动物保护的角度表示:“整体而言,目前广州地区发生明显虐待动物的情况尚算少。很多受伤的动物从外表上一时很难判断是否是被虐过。因为没有法律和相关条例的保护,动物遭到虐待或者照顾不恰当,一般只能通过上门调解、媒体曝光、平台曝光等方法,借助舆论压力制止事件进一步恶化。”
相关专家则从细究原因,出现该问题可能基于两个原因,一方面是大学生心理扭曲,无处发泄,将小动物当成发泄对象,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大学生缺乏保护动物的意识。更重要的是,目前各类学校都不重视学生的心理教育问题,忽略了生命教育和心理教育。
此案并非孤案。早在十年前,就发生过一起复旦大学硕士研究生虐猫事件。此后,经媒体曝光的伤害动物的恶性事件层出不穷,如被免试推荐的准研究生用硫酸泼动物园中的黑熊、大学生将小狗放在微波炉中加热、几个中学生为了取乐将猫从高高的楼上重重地抛下、一个小学生因母亲没满足他的要求便点火将猫活活烧死……
虐待动物频发,《动物福利法》立法空白是一方面,学生在“生命教育”方面的缺失,不尊重生命,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据媒体报道,10月15日,深圳南山区一名13岁初一男生放学回家后跳楼身亡。其母称孩子生前在学校遭遇过罚站两天,而校方辩解称不存在罚站,并指出此前这位学生与母亲有过矛盾。令人既惊且痛的是,经记者梳理公开报道发现,今年以来,深圳已有4名以上中小学生坠楼身亡。
不只是中小学生,就算是成年人也或多或少存在着轻视生命的现象。10月17日,在东莞市长安镇一间出租屋里,三名青年烧炭自杀,原因不明。
对此,武汉大学(深圳)心理研究所所长戴影频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学生自杀的原因之一是,学校教育内容中生命教育板块的缺失,在平常的学习教育中,家长及校方普遍更关注成绩、技能,忽略了应教育学生要爱护生命等生命教育的内容。
遇到虐待动物或者自杀案件,多数专家学者都会指出是因为生命教育的缺失。所谓生命教育,据百度百科名词解释,是帮助青少年认识生命、珍惜生命、尊重生命、热爱生命,提高生存技能和生命质量的一种教育活动。
生命教育最早是由美国学者杰·唐纳·华特士于1968年提出,此后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广泛关注。美国人的生命教育,是从要求控制青少年自杀率不断上升这一残酷现实开始,是作为预防未成年人自杀的权宜之计被提出来的。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全面实施素质教育,倡导以人为本和尊重、关心、理解、新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开展生命教育的开端。在近二十年的发展过程中,从整体布局来看,基本上形成了政府主导、民间参与、社会各界积极配合的趋势。
只看表面的话,我国生命教育形势大好,但是根据某些业内人士的反映称,“当前的生命教育流于形式,没有具体内容,意义不大。”
据天河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民办中学校长披露:“生命教育的初衷肯定是好的。”可是他的话锋一转,立刻直指弊端所在:“可是在当前素质教育并未完全取代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下,生命教育就跟体育教学一样,完全流于形式。不是引导学生去思考生与死等人生的深刻问题,而是蜻蜓点水地对学生说‘你比你想象的美丽,所以要好好爱自己’这类意义不大的空话,或者是教学生如何生存、应急避险、自护自救等安全教育常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教育。”
该校长继续说,“在广州,目前没有任何一个中小学有从事生命教育研究的老师,一般是临时指派一名老师,随便讲讲注意安全爱惜生命什么的,草草走个过场。这种课对学生毫无益处,更别提影响学生的心理状态。”
据相关学者统计,在“生命教育”课风靡一时的时候,各校相关课程任课教师中,年龄大、非专业教师约占60%,非专业兼任教师约占20%,心理健康教师兼任约占5%,班主任兼任约占15%。该课程普及后,中国学生自杀率反而有所上升。
今年6月份,苏州市开展了针对苏州市1069名中学生的生命意识状况调查。结果显示,70.72%的中学生从未有过自杀的念头,但是22.83%的中学生有过自杀念头,还有6.45%的中学生有过自杀的计划和行动,也就是1069人中有69人有过自杀的计划和行动。
更令人震惊的是,很多中学生没有听说过生命教育。根据调查显示,“听说过”生命教育的中学生占29.28%,“听说过一些”的中学生占39.29%,“没有听说过”的中学生占31.43%。
而且现行学校生命教育体系未能影响或改善学生的心理状况。调查显示,21.23%的中学生认为生命教育“根本没有”影响和改善,57.34%的中学生认为“见效甚微”,21.42%的中学生认为“能够改善学生的心理状况”。
这是源自苏州的调查数据,放在广州应有一定程度上的借鉴意义,恰好也能印证那位校长的见解。
校园里的生命教育课程流于形式,校外的生命教育几乎都是面向老人开展的,很少有直接针对青少年开展的生命教育,对此,番禺区某家庭服务中心员工小何感触颇深。
“我们会不定期的组织社区的老人开展一些生命教育课程,但是基本上都是讲解认识生命的规律,很少会直接让老人去谈论自己的生死。”小何曾经主讲过这样的课程,课程内容固定,一般是由观看生命教育短片、讲解生命的规律、如何让自己的生命更有意义等几个部分组成,“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谈论生死,老人尤其忌讳,所以上课的人非常少。”
至于有没有考虑过组织青少年朋友开展生命教育课程,小何大笑着表示:“会被他们父母打死的,没有一个父母愿意让孩子来听关于生与死等沉重的课程,这是很大的忌讳。老人偶尔还会来听,小孩子不可能来听。”
中国传统文化忌谈生死,人们敬“死”字而远之,导致生命教育开展了30年,却没有取得实践意义上的有效突破。不过,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也有一些先行者进行了孤独的探索。
2000年开始,胡宜安教授在广州大学设立生死学课程。据悉,这门课每学期固定8讲,每讲定在每周一或周三晚上。课程内容一般是讲解生死尊严、死亡心理、临终心理、疾病、衰老、灾难、丧亲、战争、饥荒、自杀、丧葬礼俗、慢性自杀、安乐死、器官移植等敏感问题。
胡教授给学生的要求是不看教材,抹去死板的教育方式,但要参与课堂讨论,完成课后的实践作业和网络作业。这些活动包括虚拟自己的人生遗嘱、去养老院当义工,为临终老人拍摄照片、视频,甚至走访墓地。
在胡教授看来,学习生死学,目的就在于认知生命的可贵、增长人的生存智慧、不乱用生命做挡箭牌。“我的课程不需要学生考试,只需要大家讨论,带动大家领悟生命、敬畏生命,因为生命是无常的,所以要活在当下,珍惜每一天。当懂得尊重生命,就不会随便结束生命,也不会虐待其他生命。”
虽然在课堂上讨论死亡,但胡教授一直跟学生强调,死亡是种义务,不是一种权利。
“生死学”要在中国高校变成一堂必修课,有诸多现实问题。胡教授认为,主要是跟中国文化有关,中国的文化是忌讳“死”的,很多人就回避这个话题。另外是关于中国学生的应试教育,大学比较看重理工科,对于人文的生死学,人们思考得不多。人们只会去想生的问题,死的问题不愿去想。
胡教授坦言,生命是发展的前提,没有了生命,一切繁华都是“盖在沙滩上的高楼大厦”。他引用日本创价学会名誉会长池田大作的话,来表达对生死学课程开展的必要性——有“生”必有“死”,把这一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事实作为根本前提,我们的生命教育才会无限地、广阔地、博大而深邃地开展下去。